记不得是哪一年的冬天,全连知青挑堤挖沟。工地距离连队十几公里,早晚两顿饭在连队解决,中餐由炊事班送到工地。
那一天阴霾密布,天空飘着冷雪,雪中还夹裹着雨水。顶着雨雪,依然开工干活。
重担在肩,道路泥泞,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多于平时数倍的体力,每一个人都在艰难跋涉、气喘吁吁。要紧的是不能跌倒,可经雨水、雪水浸泡过的泥土实在太滑。鲤鱼洲的土地号称“晴天一块铜,雨天一包浓”。只要太阳照上三天,一锄头下去也就一道土痕;雨水一泡,不出两小时,泥比油还滑。连队的伙伴们几乎个个摔跤,如泥猴一般。
我咬紧牙关坚持着,脚掌落地时,五个脚趾朝下弯曲,紧紧地抠住糊状的泥。一步、两步......每一步下去,犹如五颗钉子插入泥中。拔起来,再插进去......尽管稳稳当当,在雨雪中屹立不倒,但消耗太大,饥肠已咕咕作响。这该死的天气,我心里骂着,下雪就得了,还他妈下雨,老天爷简直不把我们知青当人。
雨水、雪水顺着头发直往颈脖子里淌,我全身已经湿透。尽管冷雪淫雨,可我竞无一丝寒冷的感觉。即便没有雨雪,我也汗流浃背。
篇担重压的双肩,已渗出鲜红的血水,移动篇担换肩时,被雨水、雪水和血水浸透的血肉模糊的肩膀,受到强力拉扯的撕心裂肺般的痛疼感至今刻骨铭心。为了尽可能的缓解痛感,我反转右手,用掌心托起篇担,使其从右肩转往左肩的瞬间,能够悬空,使已经撕破的皮肉减轻挤压和扯动的痛苦......
雨水、雪水加上汗水、血水,冷热相交,我的全身竟然冒出腾腾热气。热气冒得越多,饥饿来得越快。真是天将午,饥肠响如鼓啊。突然一阵呼叫:风大好展红旗,雨大好炼红心;大雨大干,不下雨拼命干!抬头一瞧,是连长在狂呼乱叫。妈的,我心里骂道:不吃饭怎么炼,不吃饭怎么干!
又是一阵呼叫,不,是欢呼:炊事班来了,吃饭了!
啊,真是救星来了。炊事班长徐爱国和炊事员归枚辛穿着雨衣,挑着饭菜,披着一身雨雪的来到了工地。
天啦,那也叫饭:一层薄薄的冰渣结在饭上,不要说热气,连冷气都感觉不到。饥饿不允许我挑剔,快打饭吧!徐爱国在我的饭盒里扎扎实实装了一斤米的饭。啥菜呀?萝卜干炒萝卜干,没有一丝油花,只有重重的咸味。归枚辛将一勺萝卜干盛在我的饭盒盖上。
啥也别管了,开吃!
妈的,我的调羹呢?不知什么时候往嘴里塞饭的家伙掉了。这可咋办?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,真他妈屋漏又逢连天雨......天无绝人之路,眼前一片芦苇。这不是天然的筷子吗?摘一根芦苇杆,一掰两,哈哈,很好的一双筷子。
三下五除二,啥感觉也没有,好象连胃都没挨着,一斤米饭就下了肚。 “爱国”,我对炊事班长囔囔:“再来四两米饭。”
我一边狼吞虎咽,一边用手背檫着脸上淌下的雨水。胃有感觉了,但还想吃。这四两米饭风卷残云后,紧接着,又加了三两米饭。
就这样,在雨夹着雪花飘洒的露天,蹬着解放鞋的双脚半陷在稀泥里,扒拉着一双芦苇杆的筷子,冰凉的饭伴着没搁油的萝卜干,拌着雪水和雨水,我一口气消灭了一斤七两米的饭。
说句心里话,这一斤七两米饭下肚后,尽管撑得难受,可嘴还馋着呢!若不是担心下半个月定量接不上茬,保不准又来个一斤七两。
哈哈,一颗小小的胃,得到了惊天动地的满足。
吃饭的感觉真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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